荔荔在沐
点击就看秦彻追妻火葬场前夫文学
1
这是和你离婚的第三个月。
那句“怎么被我利用了还以为是爱”的狠话说出口以后,秦彻立刻就后悔了。
他看到你因为震惊悬在眼眶没能落下的泪,还有因为哭泣翕动不停的嘴唇。
他想俯身像之前每一次那样抱住你,可耳边只传来你颤抖着的声音:“秦彻,我恨你。”
决裂的场景历历在目,成为这三个月来日日折磨他的梦魇。
秦彻在沙发上醒来的时候,临空市夜幕降临,华灯万盏。薛明薛影站在他身旁的落地窗前,照例汇报今夜的日程安排。
“老大,半小时后是临空商界政要的晚宴会谈。”
“晚宴过后,是和最近一直接洽的那位海外芯核走私头目的会谈。对方来路不明,以防万一我准备了趁手的武器。”
“然后是...”
秦彻半阖着眼眸,有些恹恹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一唱一和的薛明薛影:“说重点。”
“重点就是...没有重点。”薛影犹犹豫豫,“太太身边最近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。”
“而且看起来过得挺开心的。”薛明在旁边欠兮兮地补充。
也是,没有自己在你的身边讨人厌。你应该比曾经你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过得舒心。秦彻有点不爽。
“没别的了?”他抬眸再一次确认。
有没有认真吃饭,有没有一个人的时候偷偷地哭,有没有哪怕一点点想过自己?
这些他都想知道。
“老大,你要是想知道太太的近况,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?干嘛要我们俩天天像跟踪狂一样偷窥...”薛明直言进谏,被薛影在背后拧了一下屁股。
“.......”
“你说得很对,”秦彻长腿交叠,眯着眼睛看向薛明,“晚宴后的会谈,要是打起来了,派你第一个上。”
“不是,老大。”
“我偷窥还不行吗,我最爱偷窥了,我就是偷窥狂!老大?老大?...”
半小时后,晚宴会场。
掌握着临空市最大的芯核交易黑市的秦彻,此刻正坐在席间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。
冲着他的身份和手中的权力,这政商两界人人都有求于他,他自然成为觥筹交错间的宴会主角。
他环视四周,觉得这宴会无聊的很,没什么人和事能入他的眼。只能“笃笃”地叩着手指,耐着性子等晚宴结束。
突然宴会厅门口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:“猎人协会的人怎么也来了?”
“他们不是一向不屑于入局吗?这次也是来找秦老板合作的?”
“真是稀奇。”
宾客的议论声传进秦彻的耳朵。
他叩在桌面的手指顿了顿,站起身转头向门口望去。
只是隔着人群的远远一眼,秦彻便觉得整个人从指尖麻到心口。
他不知道你会来,这是你们三个月以来的第一次见面。
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想你。
你穿着秦彻没见过的白色礼服,一头长发高高挽起。修长白皙的颈间点缀着闪耀的红宝石。
整个人熠熠生辉,昂着头笑得得体。像一只优雅的天鹅。
秦彻注意到你手上的婚戒已经没有了。更注意到你身边挽着的男伴,他凑近你耳语,然后不知道因为什么逗笑了你。
你笑得很开怀,远看就像是整个人依偎着他,要笑倒在他怀里。
火已经冒到了脑袋顶上,秦彻低估了你带给他情绪的影响,他压着眉眼看着门口的一幕。恨不能把你身旁那个狗男伴的胳膊给卸了。
可他思考了片刻,还是收回了要上前的脚步,只是继续用手叩起了桌子。
久别重逢的第一次相见,他不想再做什么惹你厌烦的事。更何况,关于你身旁的男伴,他想到了别的用处。
**
从你踏进宴会厅的第一步,你就注意到了主桌上的秦彻。他身旁簇拥着政商两界的权贵,为他斟酒、或谄媚地与他交谈。
他还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老样子。微仰着头,一双眼睛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自从与他离婚以后,你已经避开关于他的人和事情很久了。原因很简单,因为真的爱过,所以才在分开以后不敢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。
可是今日,猎人协会的会长亲自将与秦彻洽谈的重要任务交给你。你不得不与这位临空市最大的芯核交易商,来一场正面交锋。
你只想与他尽快谈完会长交给你的事情,就重新退回自己的生活。
“秦总。”你拨开簇拥的人群,在他身边站定,手却微微颤抖。
对面的人没有抬头,桌子上叩着的食指却猛地一顿。
你莞尔一笑,装起一副礼貌又甜美的模样:“还需要我自我介绍吗?”
“秦总?”见他不答,你假笑着再一次叫起了这个疏离的称呼。
秦彻终于抬起了头,他的眼睛在你身上逡巡,落在了你挽着男同事的手臂上。
随后他笑眯眯地开口:“找我有事?”
还没等你继续,他紧接着又说:“秦总是不会在这宴席上的一百多双眼睛下谈事情的。”
“......”你拧了下眉毛,不想跟他多做争辩,“那秦总想在哪里谈?”
“跟上。”秦彻起身,长腿迈开向电梯走去。
然后他向你身旁男伴的方向偏了偏头,补了一句:“不要带脏东西来。”
电梯一路向上来到宴会厅所在的酒店顶层。听说这家坐落在江边的高档酒店是圣诞节前后的入住热门,顶层的总统套房在旺季需要提前很久预约。
不知道秦彻什么时候预约的这间江景套房,是准备来和谁欢度佳节用的吗?你忍不住悄悄地想。
“离婚后主动来见前夫。这不像你的做派。”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开口打破了你的思绪。
“说吧,能让你放下自尊来找我,是有什么事。”
你低头看着鞋尖,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却听到秦彻看着窗外,轻叹了一口气:“不用说就猜到又是因为工作。”
“这次你们协会那个老头又指望你这个小猎人创造什么奇迹?”
是的。这次的会长一改曾经守旧简朴的作风,钦点你来促成与秦彻合作。
猎人协会在前线猎杀流浪体,提供芯核一手货源。而芯核实验、分销,是协会的难题。
和秦彻合作,能够最快地解决这一系列棘手的问题。
“秦总。”你仰起头开口,却被转身走来的秦彻打断。
“换个称呼。我不喜欢这个。”
“...秦彻。”
“这个也不喜欢。”
既然是求人办事,姿态也要做足。你上前了几步,抬眼直视着他。
“前。夫。”
“这次喜欢了吗?”
“还可以。”他浅淡地勾了勾嘴角,“你继续说。”
“协会要的,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。”
“协会是唯一能够正当猎杀流浪体的组织,能够提供稳定的芯核货源。”
“如果能和协会合作的话,你的芯核生意利润应该能提不止三十个点。”
你抛出好处,但没有把握会令他动心。
果然,他对此没什么反应。只是转身从冰柜拿酒,顺便问:“要喝酒吗?”
看起来他的心思并不在公事上。
“秦总如果不想谈合作的话,我就先走了。”你不想跟他耗下去。看着他这幅拒人千里的样子久了,会让人意识到你们已经分开很久,而你不再是会受到他偏爱的人。
转身欲走,身后却传来秦彻有些沉闷的声音:
“我们之间,除了工作和交易。就没什么可说了?”
“这么久了,你有想过我吗?”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。
脚步顿住,你难以置信地回头。
秦彻背光站着,脸庞落在阴影里,让人看不清表情。
分开时那种难受的生理反应一瞬间又卷土重来,心脏在收缩,手心都在发麻。
怎么没有想过他呢?在最爱的时候分开,怎么能克制住不去回忆那些朝夕相处间的浓情蜜意。
可先把这段感情当作交易的是他,承认一切都是假的、一切都是利用到也是他。现在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你?
理智让你想赶紧逃离这间套房,逃离秦彻的身边。
“没有。”你稳声答了一句,慌乱地加快了脚步。
身后有响动传来。
下一秒,杜松酒的气味传来,你落入了秦彻的怀抱。
“可是我很想你。”秦彻在宴会上应当是喝了不少酒,声音里有些醉意。
他将你整个人箍在怀里,俯身将头埋在你的颈间。
你的身体僵硬了一瞬,任由他抱着,脑袋一片空白,不知道该作何反应。
良久,你想要挣脱他的怀抱,却被拥得更紧。
“秦彻,这又是在干嘛呢?”你放弃挣扎,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“离婚的时候是你承认得坦坦荡荡,说从未爱过我。”
“现在不会要说,发现爱上我了?离不开我了?”
身后的人没有回答,却抱着你不肯放手。
耐心耗尽,你低头试图掰开他环在你腰间的手,却看到他无名指上还戴着你们的婚戒。
那是一对黑色的戒指,两枚戒指的戒臂内都刻着「彩虹」的英文。你曾问过他含义,他却笑而不答,只是认真地把戒指戴在你的手上。
如今你们已经离婚了,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戴着戒指在这里故作深情。你垂着手任他抱着,突然感觉到好累。
沉默在你们彼此间流淌。外面好像要下雪了。
过了很久,秦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:“对不起,我有些醉了。”
环住你的大手松开,身后的温度退却。他终于放开了你。
你转过身望着站在落地窗前的他,阴影打在他的脸上,让人看不清表情。
“秦彻,我不爱你了。”你认真地对他说,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。
半晌,秦彻开口:“不爱我可以,但也不能爱别人。”他上前一步,阴森森地看着你。
“爱过秦总,是不可能再爱别人了。”你冷笑着回看他。
他应该是真的醉了,竟然有些满意地眯了眯眼睛,“你听话就好。”
“下次别再傻乎乎地被你们协会的会长压榨了。”
“「秦总」看不上你们协会的那点资源和利润。”
“但你的忙,我会帮的。”
秦彻再一次拿起酒杯。他将杯中酒喝尽,又回到了那副生人勿进的样子。
“谢谢秦总能答应与协会合作。”
“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打扰您。”你郑重地向他说,礼貌假笑着与他撇清关系。
转身离开的瞬间,疲倦感一下子涌进你的身体里,让人的神情和心绪一下子都垮下来。
冬日的冷风撩起你的额发时,你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雪来,一起来的男伴此刻不知所踪,电话也没能打通。
尽管拥着皮草,里面只穿一件单薄的礼服也还是让人冷得发抖。
“太太。”黑色的宾利停在面前,你认出是秦彻的司机在叫你。
“风雪太大,秦总让我送您回家。”
你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高跟鞋,最终还是妥协,在暖气十足的车里舒了一口气。
与此同时,顶层的套房里。
在落地窗前看着你离开后,秦彻冲门口招了招手。刚才宴会上你的男伴被人一脚踹进了门。秦彻森冷的声音响起:
“同事?朋友?还是想利用她调查我的卧底?”
地上的男人爬起来看向坐着的秦彻,他冷笑着转动手中的酒杯。
“秦总恐怕是误会了。我们只是...”
他还没说完便被秦彻打断:“狡辩的话我听得太多。今天只问你一句,还想活命吗?”
“想活命的话,就告诉我你背后的人的目的。”
2
尽管不想承认,当秦彻听到“这是我最后一次打扰您”这句话时,被“最后一次”这种晦气的字眼和你笃定的语气,堵得心里发闷。
曾经的秦彻从不向谁低下他高贵的头颅,直到遇见你。
他在向你求婚的时候低头。
响指一打,满城的天空都有烟花盛放。他屈膝半跪着,仰看进你的眼睛,里面有光华盈满。
他在婚后无数次地向你低头。
每天早上低头抱你起床,你像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从卧室到客厅。
晚上他又在灯下给你念着睡前故事,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你还是睁着大眼睛睡不着,他就低头吻你的眼。
或者是吵架时,你坐在沙发上气得直哭,他半跪着低头认错。
后来,他又无数次如蝼蚁般向宿命低头。
他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能爱你,可还是忍不住一次次背负着诅咒沉沦。
秦彻从来没有不爱你,他比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更想好好爱你。可是他不能。
“老大,到地方了。”薛明的声音打断了秦彻的思绪。
秦彻看着面前森然矗立在黑夜里的建筑,隐约猜到这是一场鸿门盛宴。
“好。武器带上。”
走了两步,秦彻突然想起什么:“刚刚那个脏东西按照我说的送走了?”
“老大你说太太的男伴吗?”
“老大放心,他再也不会像苍蝇一样在太太面前晃来晃去了。”
“嗯。走吧。”
**
路滑难行,在路上堵了很久你才到家。
这样的雪夜,总是让人想起你们很好的那些日子。
你们有一幢自己的小别墅。别墅里有很大的庭院,雪夜庭院积满白雪。你也不睡觉,和秦彻还有薛明薛影满院子地玩雪。
薛明薛影嗷嗷喊着面具里都进了雪,你趁着秦彻嗤笑他们的时候把雪球塞进他的衣领。
他会“嘶”地一声缩起脖子,然后用大手团一个超大的雪球向你丢来。他可从来不会手软,但你身手矫健,从没被他丢到过。
其实在和秦彻结婚之前,他从来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戾模样。话不多,看谁不爽谁的小命就不保。
可结婚以后才发现那好像不是真的他。
他也会笑,笑的时候眼睛弯起来,整个人变得慵懒。他也不总是高高在上,他喜欢一手把你托进臂弯里,把你当成小猫一样带你吃饭、陪你在偌大的房子里玩耍。
每天要说很多遍“我爱你”。还要问很多遍,“小猫有没有想我。”
现在回想起来,只觉得他演技真是十足地好。你早该想到的,秦彻这样的不择手段的人,利用起别人来不惜以身入局,又会有几分真心。
窗外不知何时雪停了。手机在桌子上急促震动着,是今晚晚宴的男伴打来的电话。
他是协会里新来的同事,不知道什么原因,最近对你格外殷勤。听到你晚宴还缺个男伴便自告奋勇地要来。
那时候想到今晚要见秦彻,觉得有个男伴一起也不错。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有些脱轨,但好在工作任务都已经完成了。
你接起电话,礼貌询问:“晚宴结束后没能找到你,你到家了吗?”
“...”对面沉默了一瞬,却答非所问,反而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:“听说你还在调查你奶奶的死?”
你猛地一愣,不知道为什么交情不深的同事会知道如此隐秘的事情。
可还没来得及听清电话那头的下一句话,门铃疯了一样响了起来。
薛明焦急的喊声从门外传来:“太太!快开门,老大受了很严重的伤,要流血流死了!”
拿着手机的手指蜷缩了一下,你没能思考太多,奔向门口一把打开大门。
门外,秦彻倚靠在薛明的身上,无力地垂着头。血从他的身上淋漓滴落,弄湿了门前的地毯。
从来没有见过秦彻受这样重的伤,伤到连自愈的力气都没有。
“发生什么了?”你将两人让进门,一边拿出药箱准备给秦彻简单的止血,一边向薛明了解来龙去脉。
薛明将秦彻安顿在卧室的床上,然后踌躇了一下,开口:“老大为了答应太太的请求,和一个芯核走私头目毁约了。对方一怒之下开了火。”
“但是...他们的实力其实伤不了老大。”
“我们猜测是...”
薛明的话没能说完,被秦彻痛苦的闷哼声打断。你按压伤口止血的手一顿,下意识地问:
“疼了吗?那我轻一点。”
床上的男人只是胡乱地抓紧了你的手,重新陷入昏迷。
“所以你们推测是谁?”你缓缓地把手抽出来,转回刚才的对话。
“哦,没谁。我们猜背后藏着的是以前老大的对家,借谈判想要报私仇。”
你看着薛明有些躲闪的眼神,追问了一句:“真的?”
“真的太太!撒谎的话我和薛影这辈子拿不上薪水!”
床上的男人依旧昏睡着,殷红的鲜血浸湿了银白色的发丝,衬得他的唇色苍白如纸。
你很少看到秦彻这个样子,印象中的他总是恣意的、强悍的,从来没有人和事能伤害他。
现在这种连自愈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时刻,让他好像变成了一只受伤的流浪狗。
你想起还在一起的时候,他简短地提起过,在成为万人敬仰的“秦彻”之前,他曾有过一段难堪地、没有什么尊严的流浪生活。
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子的吗?被欺负了就皱着眉头蜷缩着睡觉,带着脸颊上和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痕。
你叹了口气,认命于自己的心软,处理好伤口以后,静默着给他盖上了被子。
“太太,老大在你这里我就放心了。没什么事的话,我先走了。”
转身走出卧室,薛明已经站在门口准备离开了。你看到他身上也有深深浅浅的伤口,想要把他也留下来简单包扎。
“不用了太太,出事的时候老大把我护在后面,我只受了点皮外伤,回去自己弄一下就好。”
你哽了一下,只能点头说好。
在沙发上窝了一夜,醒来的时候你头痛地像被撬开了天灵盖。
遮光窗帘被拉地严严实实,这还是你和秦彻刚在一起的时候为了照顾他的睡眠特意挑的。
昏暗的地灯亮着,让人恍然以为还是深夜。
你坐起身发了会呆,打算着如果秦彻好一点了,就赶紧把他打发走。
深吸一口气,做好再一次面对秦彻的准备,你推开卧室的门。
床上空空荡荡,被子被铺地平整,连一丝褶皱也没有。像从未有人来过。
如果不是床头的字条,你真的以为昨晚是一场噩梦。
字条上龙飞凤舞:
“知道你不想见我,提前走了。桌子上有我做的早餐,上班前记得吃。
谢谢昨晚的照料,如果不想和我再有瓜葛,下次见死不救也不会怪你。”
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,你啧了一声,随手将纸条和因为秦彻的到来有点凌乱的心情,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。
但饭还是要吃的,你抓起桌上秦彻做的三明治向协会赶去。
今天是工作汇报的日子,你想趁此机会汇报会长交代给你的任务的进展,顺便自请退出这个和秦彻会有交集的项目。
来到协会的时候,发现昨天一起参加晚宴的男同事工位还空着。
脑海中突然闪过昨晚电话里没有下文的对话。
——奶奶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,从有记忆开始,是她一直抚养和疼爱你。可她骤然死于一场意外。
你偷偷利用协会的资源调查,直到线索都指向秦彻。可你们认识以后,你发现他并不是幕后黑手。
你的同事昨晚究竟想说什么?是在向你暗示什么吗?你望着他空荡荡的座位,想要打电话问个究竟。
可掏出手机,电话还没拨出去,工区传来一阵骚乱。
“那是会长吗?”
“他怎么会突然过来?是又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任务要下达了吗?”
“最近协会布置的工作都令人迷惑,难道背后是会长想要布局新的业务?”
同事的窃窃私语飘进你的耳朵,你也转头看向人群簇拥的方向。
满头银发的会长站在远处的楼梯上,他穿着朴实得体,慈祥中带着一些干练飒爽。
他扫视四周,然后在一众成员中锁定了你,面带笑意地向你大步走来。
“我果然没看错你。”会长的手拍上了你的肩。
他向众人宣布:“这位作战组的新人,为协会打通了芯核实验、应用、销售的链路。为协会后续的盈利铺出重要的道路。”
“是协会的功臣。”
他又转头看向你,“既然开头是你打通的,后续的工作就还是交给你来做。关于晋升和职务的调整,你的直属上级会通知你。”
楠队在旁边认同地点头,向你投来期许的目光。
拒绝的话在你喉头滚了许多遍,也没能在众人的注视和上级的期盼下说出口。
本来靠双拳作战吃饭的人,被架上了这样的位置,让人一时间压力倍增。
而且这下,真的甩不掉秦彻了。
**
另一边,秦彻倚靠在床头,用牙齿咬着纱布的另一头使劲缠紧大臂上的伤口。密密麻麻的汗珠出现在他的鬓角,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,只是紧缩着眉头思考。
他发现自己发动不了Evol了,这是他思考的第一个事实。
3
无法调动Evol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在秦彻身上。距离上一次,已经过去了很久远的时光。
但那时候的记忆清晰地仿佛刻入骨髓,以至于每次想起的时候,心脏都会有条件反射的疼痛。
那时候的秦彻没有高高在上的地位,没有翻云覆雨的权力。那时候的他甚至都不能被称作为人。
他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人,而是从不曾见过天日的实验体。
他被很多人夸奖过“天赋异禀”,可作为实验体拥有这样的特质并不是什么好事。
“0058,现在平躺在实验台。”
刺眼的白炽灯在头顶亮起,音箱里传来熟悉的声音。
是负责他的研究员。
秦彻现在仍然记得她的名字,她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照顾作为实验体的他。
她教他说话,在灰白色的房间里,教他每一个词组。
房间里的白炽灯很亮,但秦彻看她从口袋里拿出方形的透明彩纸。
她教:“彩虹。”
晃眼的白色灯光透过彩纸映出很多颜色的光,他跟着喃喃地念:
“彩虹。”
“真聪明。0058。”她的嘴角牵起了一些弧度,随意地夸奖他。
他露出笑容,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夸奖而开心,还是因为看到了“彩虹”。
机械运作的声音将躺在手术台上的秦彻从回忆里拉扯出来。
“芯核融合实验 第30次开始”
已经30次了,每一次实验都是利用疼痛、恐惧或各种潜意识的刺激,激发他的Evol,让他发挥出最大的潜能。
冰冷的金属片被机械臂贴在头皮、额头、太阳穴,不知道这次又会是利用什么激发他能力的极限。
他的眼睫害怕地颤抖,索性闭上眼睛,陷入黑暗里。
“秦彻?秦彻?”清脆的声音从黑暗的深处传来,秦彻想看看是谁,可是就是没办法睁开眼睛。
一双温暖柔软的手覆上了他的小臂,轻轻推他。
那双手又抚上他的脸颊和额头,喃喃的说话声响起:“这次怎么这么严重。”
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,温热的气息突然飘远了一些。
秦彻感觉到身旁的人离开的征兆。
“不想她走。”强烈的念头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,莫大的抗拒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在看到你背影的一刹那,秦彻的眼睛里闪过片刻迷茫。
伤势已经严重到让他有些分不清回忆和现实。
“小猫,是你吗?”他哑着嗓子问。
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,你站定在原地。
本来是过来谈工作上的事,结果猝不及防看到他如此虚弱的样子。
他像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里,蹙着眉,睫毛和手指都细微地颤抖着。
心软的情绪悄悄攥紧你的心脏,可他现在之于你的身份只是——工作伙伴。
“秦总。”你转身看向他,垂着手,生疏的礼节做的十足到位。
“如果今天秦总的状态没办法谈工作的话,我就先告辞了。”
沉默在你们中间流淌,直到秦彻的叹气打破这样令人窒息的安静。
“谁告诉你我不能谈?”
“回来。坐到我身边来。”
你没有扭捏,径直坐在他的床边。
“芯核应用和销售这种基础业务,秦总抽空让助理整理一份资料发我就可以。”
“重要的是芯核实验的部分,这是协会从未接触过的陌生领域。除了基本资料之外,还要劳烦秦总亲自带我参观一下实验基地。”
“我好确保协会的供货,是用作正当用途。”
你特意强调了“正当用途”这四个字。
以前在一起的时候,你不想过问他在灰色地带是否真的作恶多端,这样会徒增烦恼。
但如今作为合作伙伴,会长特意叮嘱你着重检查这一部分——确保对方的双手干净,也是确保你自己的处境安全。
秦彻勾唇笑了,他看进你的眼睛,“还挺聪明。”
“这样很好,你是该对周围的人都抱有警惕之心。”
“我答应你。等我好一点就带你去实验基地。”
他盯着你这幅客套模样,像是在重新认识你。
“感谢秦总配合。”你忽略了他的眼神,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他的床头。
“这是我整理的一些协会相关的资料。包括每个周期芯核产出的数量、流浪体集群出没的地点等等。秦总有空可以看看。”
“如果没别的要商讨的,我就先告辞了。”
“小猫。”秦彻在你起身的刹那,倾身握住了你的手腕。
你没有反抗,也没有转身。
然后他轻轻摩挲了一下,就又放开了。
“外面好像又下雪了,我让司机送你。”
“谢谢。”你礼貌又疏离地道谢,在走出房门的时候又附上一句:
“希望未来合作愉快,秦总。”
......
最后你还是拒绝了秦彻的司机。实在不想再与他有更多瓜葛了。
风雪很大,你迎着雪飘来的方向独自走着。
刚才秦彻虚弱又颓然的样子不断地钻进你的脑海里。
你们还在一起的时候,你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。
苍白干裂的唇、低垂着的头、还有那双没有光的暗红色眼睛,在你的心头不断闪回,让人无法不在意。
雪越下越大,密布的飞雪砸向逆风行走的你。眼睛被雪迷蒙,看不清前路。
你闭上双眼躲避要飞进眼睛里的雪,眼睛合上的一刹那,突然在虚空里看到了和秦彻一模一样的暗红色双眼。
耳边有刺耳的嗡鸣声,还有嘈杂的叫喊声。
“0058,报废处理。”
“0058,你干什么!”
“0058,收起你的Evol!”
命令声过后,是声声惨烈的号叫。
再然后是漫长的静谧,有什么液体发出淋漓滴落的声音,而后秦彻的声音响起来。
那双暗红色的双眼蓄满了泪水,有雪花从天空飘落。他的手抬起,挡住了所有的视线。
“我带你走,到外面的世界去。你像以前那样活过来好不好。”
“求你。”
世界重新陷入寂静,你猛地睁开双眼。
眼睫上已经落了雪,街道上渺无人烟。
雪大得让人分不清是从天上落下,还是从地上卷起又落回天上。
刚才眼前的那个世界好像一瞬间与此时此刻平行。
让人分不清身处哪个时空。
你有些茫然,站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,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奇怪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回忆。
0058...指的是秦彻吗?在这些闪过的片段里,他是在为谁杀戮?又是在为谁流泪?
一幕幕场景太过真实,莫大的悲伤和痛苦席卷你的心头,心悸让你全身都在颤抖。
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,将你一把拉回现实世界。
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熟悉的名字,是那天陪你一起出席晚宴的同事。
你想起那通没打完的电话,电话的末尾,他意味深长地问你,是否还在调查奶奶死亡的真相。
“喂,你好。”你接起电话,回应你的却是空荡荡的沉默。
“喂,你在吗?”电话那边依然长久的沉默着。
正当你要挂断电话的刹那,听筒里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。
“喂?喂?怎么回事?你还好吗?!”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,你握着电话的手不住地发抖。
“你奶奶的死...人体实验...小心...秦彻......”电话对面的人气息奄奄,用尽力气说出不成句的词组。每一个都触碰着你的神经。
“你什么意思?!”
“喂?喂?!”
可你没能问出更多,回答你的是断线的忙音。
你有些无措地望着手机,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样的信息。
风雪好像更大了一些,街道上有警车鸣着警笛呼啸而过。
落雪洇湿了肩头,你懵然站在天地间。
你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了,你失去了和奶奶的家,又失去了和秦彻的家。真相扑朔迷离,而所有回家的路,都像此刻的前路一样,在人生的大雪里湮灭。
“小猫。”低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,“不让司机送,就为了一个人在这看雪?”
你睁大了眼睛,循着声音转过头去。
秦彻站在你来时的路上有些好笑地看着你。他的嘴巴还苍白着,头发和肩头也落满了雪。
他一步一步向你走过来,摘下脖子上的围巾,像以前每一次那样把围巾好好地围在你的脖子上。
他很高,将你所有的狼狈模样都收进眼底。
“虽然雪景很漂亮。但干站在这看实在蠢得可爱。”
“走吧。带你去看全临空最好看的雪景。”
秦彻自然地牵过你的手,将你的手掌完全地包裹进他温暖干燥的掌心里。
半小时后,你鬼使神差地跟着他站在了全临空最高建筑的观光电梯里。你不知道秦彻什么时候定下了顶层酒店的总统套房。
你转头偷偷看着秦彻。也不知道明明带着一身伤,为什么他突然跑出来干和你赏雪这种没头没脑的事。
“看雪还是看我?”
你被他突然的开口吓了一跳。
“叮——”电梯正好在这个时候到达了顶层。
“走了。”他先一步迈出电梯,转身牵起了你的手。
思绪飘回那通电话里最后的关键字。玻璃箱体外的光影在秦彻的脸上明明灭灭,让人看不清楚。
你盯着秦彻的眼睛问他:“秦彻,奶奶的死,和你有关系吗?”
4
全世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。你的手心在不知不觉间被汗水浸湿,手指颤抖着蜷曲,用尽全身力气等待着对面的人开口。
秦彻没有直接回答,你感受到他的犹豫。
安静了许久,他像是认命一般答道:“没有。”
他的回答简短有力,笃定地让人无法不相信。你松了一口气,一下子靠倒在电梯扶手上。
“是不是谁又跟你说了什么?”秦彻敏锐地察觉到你的不对劲。
“利用过我的人不值得怀疑吗?”你仰头回望他,带着报复情绪的话脱口而出。
“我心脏强大,你怀疑我我也不会难受。”他上前牵你的手,“疑问解决了,现在可以看雪了?”
全市最贵的总统套房,三面环窗。漂亮的雪景和身边的人将刚才的孤独和不安的情绪冲散。你站在窗前俯瞰雪中的临空市,好像是神在俯瞰人间。
你们就这样并肩站在窗前看落雪飘摇。
“真的好漂亮。”你赞叹道。
“嗯。”
你转过头去,整个人落入秦彻的眼睛。
他盯着你看了很久,眼睛里翻滚着红色的云,昭示着他无法克制住的情绪与欲望。
终于,他不再犹豫。上前一步揽上你的腰。
“可以吻你吗?”
你还没来得及拒绝,就被他拉进了怀里。
急切的吻落下来,他将你抱地很紧,你整个人被他扣进宽阔结实的胸膛里,快要窒息。
“秦彻,你放手!”你在他的怀里用力挣扎,可越挣扎越被他用力地抱紧。
“嗯...别乱动。我的伤口在流血。”
你整个人僵住,下意识地怕牵扯到他的伤口。
低低的笑声从头顶传来,秦彻重新吻上你的唇角,“这么担心我?”
你没说话,偏头狠狠咬上了他的鼻子。
“嘶...我看你今夜是不想走了。”
他不容你反抗,一把将你抱起来。
他将大衣外套随意地丢在地板上,又脱掉了灰色的毛衣,整个上半身呈现在你眼前。
你这才发现他没有撒谎,大大小小密布的伤痕盘虬在他的锁骨和胸前。因为牵扯,伤口的血又不断洇开,蜿蜒着顺着腹肌一路流下来。
他的眼神红地发暗,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张狂的疯子。
“秦彻,你不要命了?”
“如果有的选,我宁可在今夜就死在你怀里。”他眼神发狠,你感受到了他自厌的情绪。
“可是除了共事,我不想和你再有瓜葛了。”你点住他想要压下来的胸口,轻轻推拒他。
身上的人一瞬间停住了所有动作,他白色的发丝垂落下来,戾气骤降,整个人一下子颓然地跪在床上。
白色的床单被他的鲜血染红,像在你们身下开出盛大的花。你无视了他的疼痛,理了理长发,从床上坐起来。
离开这间偌大的套房之前,你回过身看着仍然半跪在床上的秦彻说道:
“秦彻,先说再见的人是你。”
“现在一副深情忏悔的模样,是做给谁看呢?”
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,躺在床上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。
从和秦彻离婚后,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被打乱,有一只无形的手将碎片化的线索呈现给你看。
突然消失的男同事、几次没讲清楚的电话、奶奶死亡的真相、还有传闻中和秦彻脱不开干系的芯核人体实验。
而所有这些线索的源头都指向秦彻。
......
第二天早上,你照例坐在工位前处理工作邮件。一封标题是【讣告】的邮件率先引起了注意。
你点开邮件,开头赫然写着那个男同事的名字。
“......。我谨代表全体协会同僚,沉痛悼念这位优秀的成员。”
“谨此哀告。”
结尾的署名是会长。
你的手脚冰凉,脑子木然地无法思考。
你们交情很浅,为什么他临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要打给你?
他和秦彻素不相识,为什么让你小心秦彻?
你盯着邮件黑色的字体出神地思考:其实答案很简单
——除非在临死前,有人威胁他这么做,或者,杀他的就是秦彻的人。
“想什么呢?眼睛一眨也不眨,像是要把电脑吃了。”迟到的陶桃从背后拍了拍你的肩膀。
“今天好倒霉,迟到在电梯撞见了楠队。”她有些无精打采。
“哦对了!正好楠队让我跟你说。”
“就是你奶奶意外去世之后...你家不是被隔离起来了嘛?不过协会没在里面排查出什么特殊流浪体的痕迹。今天就会解封了。”
“楠队说你要是还想回去看看的话,随时可以回去。”
陶桃说地小心翼翼,你知道她在照顾你的情绪。
“我没事。”你安抚她。
“我知道了,谢谢陶桃。”
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,烟紫色的晚霞一路向西蔓延。那是奶奶家的方向。
出事以来,你从不敢故地重游。你害怕到连在梦里,都抗拒那天的回忆。不去触及,就不会伤心。你信奉这个原则,更没有触碰的勇气。
可今晚的脚步不听使唤,再转眼,你已经站在了熟悉的路口。
火红的夕阳像那天的大火,空气里好像还能闻到浓烟滚滚的熏人气味。
你砌了一遍又一遍的心里防线,还是在看到残垣断壁的刹那全部崩塌。
穿过门前的小院,推开残破焦黑的门扉。屋子里的格局依稀能辨认出曾经的模样。
窗下的沙发只剩下散乱的木架。曾经无论多晚,奶奶都留着灯,坐在这个沙发上等着你回家。
再走两步,应该是茶几的位置。
只要你在家,茶几上永远都有奶奶切好的新鲜水果。她枯瘦的手一边削着苹果,一边将装着水果的盘子推向你的面前。
转角处就是奶奶的卧室,记忆里总是她在写字桌前伏案写着什么的场景。桌子上压着厚厚的玻璃板,下面是很多你的照片。小时候扎着羊角辫的、成为深空猎人就职典礼上的、还有靠在她肩头的。每一张都被平整地、排列整齐地压在最显眼的地方。
小时候每次你好奇奶奶在写什么的时候,她都会默不作声地将笔记本收进一个盒子里。然后笑着摸摸你的头说:“等你长大了就给你看。”
可如今这些都没有了。你环顾四周,眼泪直直地落在废墟之中。
视线突然被卧室的一角吸引,尽管已经一片狼藉,坍塌的砖石下还是露出了盒子的一角。
——是奶奶的那个盒子!
你顾不得尘土飞扬,徒手将地上的混凝土渣和石块刨开。
手背被划破,指甲里渗出血迹。你忍着钻心的疼痛终于抓住了盒子上的把手。
盒子不知是用什么特殊材质制成的,竟然在爆炸中毫发无损。里面一定是奶奶非常重要的东西。
你一刻也不想多等,用力掰开了盒子。
一个很旧的笔记本静静地躺在盒子里。笔记本的扉页是烫金的字体“盖亚研究中心 张素”。
随后第一页里,奶奶的笔迹映入眼帘:
“记录日期:第5观察期 第50日-实验日
上午9点,针对实验体的最终测试实验开始。
经过投票,最终选择较为极端的方式进行供体0057的再生能力测试。
下午4点,测试完毕。
测试结果如下:
0057被0058彻底抹杀,判断不可再生。
推断为0057和0058作为以太芯核的供体,只有彼此才能将对方彻底抹杀。”
实验记录的末尾,附着两张照片。照片里两个稚嫩的脸庞落入你的眼睛。一张是你,另一张白发红瞳——是小时候的秦彻。
你的照片下面用小字写着1-0057,他的下面写着1-0058。
“0057被0058彻底抹杀。”实验结果里的这句话被无限放大在你的眼前。
你继续往后翻,直到奶奶的最后一篇记录。是她死去的前3天。
“裂空灾变后 第3014日
0057,现在是我的孙女。当年的实验结束后,她的死亡产生巨大的力量,撕裂了时空,形成了深空裂隙。
深空裂隙的存在,让她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我的面前。但因为实验的创伤应激,她已经完全丧失了在盖亚实验基地的记忆。
另外,在家附近看到了0058供体。近日他频繁出现在周围,无法判断意图。”
记录的最后戛然而止。
原来你的奶奶与你并没有血缘关系,她只是盖亚实验基地的研究员。
你也并不是记忆里那个平凡长大的自己。如果0057代表着你,0058代表着秦彻。那么你们都曾是盖亚实验室的实验体。
根据奶奶的实验笔记来看,你可能在再生实验中死去过一次又一次,又一次又一次地活过来。直到最后一次极端再生实验——同样作为实验体的秦彻将你彻底抹杀,无法再生。
直到深空裂隙撕裂了时空,你重新活了过来。创伤应激让你遗忘了所有在实验基地的回忆。
曾经结婚的爱人是在实验中亲手杀害你的人,也是奶奶去世前徘徊在现场的嫌疑人。
所有的真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你自己亲手撕裂在眼前。痛苦猛烈地冲击着你的所有感官。
脑海中浮现昨晚秦彻笃定地说“不是”的场景。
你难受地不愿相信他真的再一次欺骗了你。可所有怀疑的矛头都指向他。
还有什么不相信呢?
到底为什么不愿意相信呢?
你痛苦地跪在废墟里掩面而泣,觉得这世界空前黑暗和绝望。
没有人可以相信,连死去的亲人都不可以。
你不是你,秦彻也并非秦彻。
你们是小小实验场里厮杀的怪物,大概从来不配重见天日。
“滴滴。”口袋里的手机传来响声,将你的思绪拉回现实世界。
“后天晚上七点。协会楼下见。带你参观实验室。”是秦彻的短讯。
“好。”你不想多言,只简短地回复。
5
再次见到秦彻的时候,他看起来伤势大好,恢复了桀骜不逊的拽样。穿着黑色的亮面皮衣,昂着头靠在摩托上,恨不得把下巴当眼睛。
临出发前,你接到协会的工作指令:临空市与N109区的交界处检测到能量异常波动,怀疑是由非法芯核实验引起。事关重大,协会邀请你务必调查清楚。
你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人,他脸上云淡风轻。好像把前几天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。只是用眼神示意你上车。
“你的实验基地在哪?”你戴上头盔,跨坐上摩托车的后座。
“不远。临空和N109区的交界处。”
你愣了一下,很快排除了巧合的可能。
“你确定要这样直直地坐在摩托车上?”
“不想碰我也没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做代价。我骑车的速度很快,不想一会被甩飞就抱紧我的腰。”
他长臂一伸,一把抓过你的双手环在自己的腰间。
“抱紧,出发。”
黑色的摩托车呼啸着穿过临空,像黑夜里的一道闪电直达两区交界处。两旁的景色飞速地变得荒芜和陌生。很快,摩托车停在一架桥前。
“到了。”秦彻的胳膊伸过来,单手将你抱下了他庞大的摩托车。
面前是深不见底的陆地裂隙。桥头的贴着各种危险和警告含义的指示牌,而另一边,巨大的螺旋型建筑矗立在裂隙间,塔尖耸入夜色,像盘旋入云的龙骨。
黑色的雾气在桥上弥漫,猎人手环在你踏上桥的刹那发出尖锐的鸣响示警。
“别害怕。”秦彻的声音从前面的迷雾里传来,“实在害怕可以抓紧我的衣角。”
“想多了你。”你加快两步,同他并肩。
“桥下的裂隙是怎么回事?”你实在好奇。
“我无聊凿的。”依然是欠兮兮的回答。
“有病。”
你头也不回地走过桥去,没察觉到身后秦彻探寻过后有些失望的眼神。
步入实验基地大厅,与外面的黑暗形成强烈的反差。大厅里的白炽灯亮如白昼。中心的全息屏幕上是芯核研究的实时数据和图像。
研究人员井然有序,向秦彻点头致意后,就继续投入进研究工作里。
“怎么样?还符合你们协会的要求吗?”
“怀疑你在粉饰太平。”你毫不留情地拆穿秦彻。
“好。接下来是不是要攻击我说——‘你有骗人的前科,不能相信你’。”
“所以呢?秦总不打算挽回一下自己的清白形象?”
“当然。跟我来。”秦彻穿过观察台,走进大厅后的连廊中。
连廊里的白炽灯随着你们的动作渐次亮起,灰白色的墙面和地板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。有细弱的冷风穿堂而过,裹挟着冷冻液混合着消毒剂的味道直吹过来。
你与秦彻一前一后走在连廊中,他时不时回头,确认你是否还在不远处跟着他。
“害怕吗?我走慢一点。”
说不害怕是假的,你紧走几步想要挨得与秦彻近一些。
他也侧过身伸出一只手来,示意你拉着他。
在这种境况下,你不想矫情,探出手去想要用力握紧他的手。
白炽灯突然闪烁起来,面前秦彻的背影在光线明灭间忽远又忽近。
“秦彻!”你厉声喊道。可连廊里的灯彻底熄灭了,没有秦彻的回音,你陷入黑暗里。
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只能摸索着墙壁,试探着往前走。
可这连廊好像没有尽头,走了片刻,四周还是黑漆漆一片。
有微弱的风吹动你额前的发丝,黑暗中格外灵敏的触觉让你立刻做出了御敌反应。
“别害怕。”有稚嫩的声音从黑暗里飘渺传来。
“一直往前走。我就在前面不远处等你。”那个声音带着安抚,继续说道。
“谁?”过去的训练经验让你全身都在保持警惕。
“你又忘记我了吗?0057。”那个声音带着失落,从黑暗里缥缈而来。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大脑在飞速思考,却怎么也想不明白。
突然,一道暗红色的光挤进面前的黑暗,微微照亮了前方的路。
“这样就不会害怕了对吗?以前每次都是这样。”
你循着光向前走,很快就全部站在了那道光里。
面前两个瘦小的影子交叠。
你看到光的尽头站着一个白发红瞳的少年,双手散发出红色的光芒。
他眼睛里的担忧满溢出来,跨步上前拉住你的手。
“你又忘记我了。”
“那也一定忘记了我们一起逃跑的约定。”
“他们又把你杀掉了一次,对吗?”
少年的声音低沉又沮丧。你在他澄澈的红瞳里看到自己的倒影。那应该是你的小时候,很矮很小。
“你的眼睛怎么也变红了?”少年拉着你的手抚上自己的脸,“现在你和我一样了。”
“秦彻?”你试探着开口唤他。
“什么?”
“你的名字。”你向他解释。
“秦。彻。”他呢喃着重复,“很好听,我很喜欢。”
你依然有些没明白眼下的状况,抓着少年的胳膊,想问他更多问题。
还没能问出口,连廊的灯突然开始急促地闪烁,伴随着尖锐的警报声。
几乎是同时,秦彻将你一把拉入他的身后。
“快跑!到连廊另一边去!”
“发生了什么?我走了你怎么办?”你用力拉扯着他,本能地觉得危险马上就会来临,想和他一起走。
少年松开了本来紧握你的手,“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。”
身后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,他们高喊着你们的代号,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涌进狭窄的连廊。
“跑啊!一直跑!不要回头看,跑到外面的世界去!”
本能的恐惧驱使你飞快地向连廊出口的亮光跑去。
灰白色的墙壁飞速后退,身后的画面像被火燎起的相片,在你的奔跑中不断褪色、消融。直到彻底蒸发不见。
冲出连廊的那一刹那,你因为强烈的光线不自觉地紧闭双眼。
消毒水呛鼻的味道消散,再睁开眼睛的时候,你站在四面灰白的陌生房间里。
“发什么呆?”秦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你猛地回头,看到熟悉的身影。可——好像又有哪里不同。
面前的秦彻不再是少年,他穿得单薄,T恤的左胸前印着陌生的标志。
他身后的镜子里映出你的模样。和刚才一样,依然是瘦小的、顶着一头枯黄的头发、穿着和秦彻一样的衣服。
你彻底明白过来,不知为何,你回到了还是实验体时在实验基地的日子。
可不过是跑过一个连廊的时间,为什么秦彻突然变成了和后来没什么区别的样子?
“你怎么老得这么快?”你踮起脚尖探寻地看他。
“?你实验台上多了,寿命退化了,脑子和语言功能也退化了?”他一手指戳在了你的额头。
“你后来怎么从连廊跑出来的?”你左看看右看看,只在他的右肩上发现了一道很长的疤。
“你脑子是真坏了。每次实验回来都换着花样说胡话。”秦彻对你这个样子见怪不怪。
“这个还记得吗?我教你的。”秦彻扳过你的身子,转向另一面墙。
这灰白世界里唯一一抹亮色出现在你的眼睛里——
是一个彩虹贴纸,冷白色的灯光在贴纸的亮膜上折射出小小的彩色反光。一瞬间,你突然觉得自己来过这里。
“彩虹。”你喃喃道。
“看来脑子还没彻底坏掉。”
你看着秦彻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睛,突然有些分不清这是真实的回忆,还是穿越到了未知的现实。
“你见过实验基地外面的世界吗?”你突然发问。
“没有。”
“我见过。”
“又在说胡话了。”
“真的。我在梦里见过。”
“那你说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?”
你转头看着秦彻满脸不信又带着隐隐期待的神情,觉得好笑,又觉得心酸。这个时候的秦彻正如奶奶的记事本里一样,是编号0058的实验体。
没有见过月亮,没有闻过花香。
你们约好一起逃出这个暗无天日的实验基地,去外面的世界看看。却换来更加毫无人性的实验。
每一次逃跑失败后,他都挡在你的身前,将全部的希望都留给你。
眼睛变得潮湿,良久,你拿起桌子上的笔在彩虹贴纸周围画起来:
“梦里的那个世界...”
“有彩虹。”
“我们还有一个小家。”你在彩虹旁画了一幢冒着烟囱的小房子。
“家里还有一只有点聒噪的小鸟。”简笔画的乌鸦被你安排在房子小小的屋顶上。
“我们在一个很漂亮的有小院子的房子里生活,冬天的时候,院子里都是雪。”寥寥几笔,房子里被你添上一只小猫头和黑色皮衣火柴人秦彻。
“这是我?”秦彻看着龇牙咧嘴的火柴人,挑眉表示不满。
“怎么?多像啊。和你现在一模一样。”
“那这是什么?”
“是一只小猫。也是我。反正你总叫我小猫。”
“小猫?”你看到秦彻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。
哦,你忘了,这个时候的秦彻,从来不知道“小猫”是什么。
“小猫就是...外面世界里一种很柔软、很可爱的小动物。耳朵尖尖的,脸颊就像这样,”你鼓起腮帮示意秦彻看你,“就像这样鼓鼓的、毛绒绒的。”
秦彻好笑地看着你,“怪不得叫你小猫。你刚才和你画的小猫头挺像的。”
“还有呢?”他期待地追问。
“还有...”
“0057、0058。休息时间结束,实验继续。”天花板上喇叭里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你的回答。
“走吧。”秦彻牵起你的手。
门把手转动,穿着防护服、手持武器的安保人员陆续进来,将你们带向了不同的方向。
“这次争取不要把我忘了。”门关上的时候,秦彻的声音在反方向响起。
6
再次感受到光线的时候,是在冰冷的金属台上。
冰冷又熟悉的声音响起:“0057,现在平躺在实验台。”
刺眼的白光从天花板上打下来,你被迫闭上眼睛。太阳穴被机械臂贴上了无数电极片,头皮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管。
大概是已经习惯了,你甚至感觉不到疼痛,只有指尖在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而微微颤抖。
“供体再生实验 第3次 开始。”
失重感袭来,你掉进黑暗里。
虚空里传来冷漠的女声:“0057,想要醒过来的唯一方式——杀掉对面的人。”
你睁开眼睛,四周唯有空茫茫的白色。对面站着再熟悉不过的人,他也在看着你。
是秦彻。你们的手中,都握着一把枪。
你突然觉得这一切,连同你的存在都荒谬得可笑。
“没事。”秦彻远远地开口,“你来杀掉我。很快的。”
他一步步向你走近,抬起你的一只胳膊,将枪口对准自己。你祈求着摇头,连同手都在不断地颤抖。
“别怕。”他握紧了你的手。
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很多实验室的画面。你在每一次实验里被杀死,又在不久后重新活过来。
“秦彻,”你用另一只手反握住他的手,“我有再生的能力,还会再活过来的。”
“所以,我们都可以醒过来,然后好好活着。”
手中的枪被你迅速对准自己,你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。
“砰——”枪声响起,你看到秦彻睁大的眼睛。他扑上来想要接住枯萎的你,却随着你眼前的白色逐渐褪去,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不见。你意识到这是幻觉。
然后幻觉消失,你的灵魂像是漂浮在了空中。你看到看不懂的仪器上不再起伏的线条,和即将归零的数字。你看到手忙脚乱的实验人员,呼号着为什么这次实验没能触发你的再生。
秦彻冲进你所在的实验室,身上还拖着被扯断的实验管和电极片。
“怎么会这样?怎么会这样?”他跪在地上,抱着你难以置信地嘶吼。
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,不断用双手徒劳地捂住你的胸口。
“疼不疼?”他不住地问。
“不是可以再生吗?为什么这次不行?”他看着你身下洇开的血花,越来越无措,不断地呢喃,“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...都是我的错,都是我的错...”
你想抬起手摸摸他的头发,还想开口告诉他,这不是他的错。
可身体实在是太疼了,你的胸口像破漏的风箱一般,让你连呼吸都伴随着剧烈地痛楚。你翕动着嘴唇,只能说出只言片语:
“别哭...”
“我会去外面的世界...等你的...”
你用最后的力气抚上他的脸颊。他的眼睛红得吓人,巨大的愤怒和悲伤在他周身化成暗红色的光球。
四处有嘈杂的叫喊声响起:
“0058,报废处理。”
“0058,你干什么!”
“0058,收起你的Evol!”
光球在不断扩大,所达之处,有些人甚至来不及呼号,全部都爆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肉泥。
你具象地感受到生命像水流一般将要从身体里蒸发殆尽。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感觉,好像格外熟悉,又好像每一次都加诸给你更深、更剧烈的疼痛。
生命消逝的时候,人的回忆就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播放——
盖亚实验基地、作为0057供体的最后一次实验、还有所有与秦彻相依为命的记忆,都在你面前飞速地闪回。
你全都想起来了。
这是你在实验基地活着的最后一天,也是实验基地存在的最后一天。所有人都以为你会像以前每一次实验中一样,死去了也能重新活过来。可你没有。
秦彻的痛楚和愤怒将他所有的潜能都激发了出来,他屠戮了实验基地的所有人。
那天的基地,血光漫天。喷薄的鲜血像雾一样永远无法弥散。
在最后的记忆里,你看到秦彻那双暗红色的眼睛蓄满了血和泪。他于排山倒海的惨叫中,跪在暗红色的光球里。
他俯身抱紧怀里的你,卑微地一遍一遍祈求:
“我带你走,到外面的世界去。你像以前那样活过来好不好。”
“求你。”
血滴落在你快要合起的眼睫上,你看到了红色的月亮。
......
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,你像是也真的死了一次。浑身大汗淋漓,心悸让你的手指都在发麻。
回忆幻境中那些太过真实的感受,疯狂地冲击着你的大脑和心脏。泪意从鼻腔冲上眼睛,你的眼泪不受控地大颗滴落下来。
“睡美人醒了?”秦彻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,“梦到什么了?给你剥个橘子的功夫就哭成这样。”
冰凉的橘子瓣贴被秦彻贴在你的脸颊上,你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。
熟悉的味道包裹着你,环视四周,原来你躺在家里的床上。
“别看了。你看到连廊后面的实验台就像睡美人碰到了纺锤,没一秒钟就昏倒了。”
“要不是我眼疾手快,你现在脑门上得有一个鸡蛋大的包。”
秦彻拿过一个新的橘子继续剥,一边剥一边向你解释。
“怎么回事?被工作压榨到工伤了?”
“我看你们协会的财政状况也不怎么样,不如我把协会收了,你来我这工作吧。至少不会让你带病上工。”
他剥好一个新的橘子,又恶趣味地贴在你的脸蛋上。
这是...原本的时间线吗?还是又一层逼真的回忆幻境?你怔愣着看着秦彻,努力分辨场景里是否有端倪。
“睡傻了?眼珠子不会转了?”他的大手在你面前挥了挥,然后俯身靠近你的脸庞。
“0058?”你呢喃着,看进他的眼睛。
面前的人一双红瞳紧缩,连呼吸都屏住。卧室里格外安静,仿佛连你们中间的空气都被冻结。
“你说什么?”秦彻试探着追问,他不敢相信上一秒他听到了什么。
“0058?”你抬起手抚上他的头发,“还是秦彻?”
“你想起来了?”秦彻握住了你的手,你感觉到他手心的汗水。
“想起来了多少?”
“身体还好吗?”
“有没有哪里疼?”
他接二连三地询问,忙不迭地摸摸你的额头,又握紧你的双手。
“看来现在是秦彻。”你看到他着急的样子,弯着嘴角笑了。
“秦彻,对不起。这么久以来,都把你忘记了。”
“秦彻,那个时候...不是你的错。你不要难过了。”
你语无伦次地想把回忆里没能说出口的话,都告诉他。却看到他微微红了眼眶。
这是你在回忆之外,第一次见到秦彻哭。一米九的男人,俯身半跪在你的床头,使劲想憋住眼泪。
“痛不痛?”良久,秦彻开口,问出了那时候他没等到回应的问题。
看着他微红的双眼,你的泪水又接连不断地涌进眼睛里,“痛的。好痛好痛啊,秦彻。”你指了指胸口,“现在也在痛。”
“都是我不好,都是我的错。不会再有下次了。”他坐在床头,将你整个人拥进怀里。
他坚实的臂膀紧箍着你,生怕你下一刻就再一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。
“秦彻,”你在他的怀里轻轻唤他,“为什么要和我离婚?”
“说利用我是骗我的对不对?”
“是什么样天大的苦衷,让我们从来都有话直说的秦彻做出这种决定?”
你很敏锐,更看得通透。当所有的记忆回笼,你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误会。
你的语气温温柔柔,坚定地说出你心中的推测,像羽毛一样,在秦彻的心里漾出涟漪。
“小猫真的很聪明。”秦彻松开你,很认真地看着你的眼睛。
他的嘴唇翕动着,踌躇着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一切。他双手交叠,抵在额前。额前的发丝垂落,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良久,他终于开口:“曾经的我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无所不能。”
“宿命、诅咒,更是无稽之谈。反正我早晚能打破这些看似没办法改变的东西。”
“可我不能在你身上冒险。”
“我不想你重回曾经那种任人宰割的境地。”
“我想让你活着。幸福快乐地在你喜欢的这个世界里活着。”
他的声音因为痛苦有些颤抖。你知道,你一次一次的死去和遗忘,都给了他太多阴影。
“秦彻。”你拉过他的手,像以前很多次那样屈起膝盖依偎在他的身旁。你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地问:
“究竟是什么东西连你都这么害怕?”
“那天之后,究竟发生了什么?”
“我是怎么重新活过来的?”
“秦彻,告诉我吧。不要再独自背负了。”
7
“好。我答应你。”
“等你身体状况好一点,我保证都讲给你听。”
被秦彻这么一说,你才发觉,经历了许多重回忆幻境之后的身体格外疲累。
你像真的用命奔逃了一回,又是真的在恐惧和无力中死了一场。眼睛干涩,大脑发木,四肢像灌了铅般沉重。
你软绵绵地靠着秦彻点点头,因为不想用力,整个人像一滩软泥一样就着他的身体往下滑。
滑到秦彻胸口的时候,一把被他的大掌托住了脑袋。
“真是只小猫,怎么跟以前一样累了就在我身上耍赖皮?”他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你感觉他在开车,但你没有证据。
但你懒得理他,只是在他的掌心蹭了蹭脸。像以前一样安心地靠在他的胸膛里。
其实在没和秦彻离婚之前,你也总是喜欢这样依偎在他身旁。要么靠着他,要么窝在他的怀里,总之只要在他的周围,你就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。可以安心地发呆、睡觉、闹腾他,有他在的地方你就觉得没有什么可害怕的。
之前你以为是因为秦彻拥有绝对强悍的权势和战斗能力,所以尽管他是世俗意义上的坏人,也可以让身边的人很安心。
可今天你才明白,不止是这样的——
你的安心,是他在你全然忘记的那段阴暗时光里,用很多次的拥抱、日日夜夜的陪伴、还有绝境里的救赎慢慢构筑的。
你从基因里就在依赖他、信任他、爱他。所以那个时候,他把“利用你”这种谎话说出口的时候,你才会那么难受。
你觉得被背叛、觉得这世界摇摇欲坠不再安全,你不止恨他不再爱你,更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脆弱,离开他好像就不能独活。
原来你们本来就是互相救赎的一体,是黑暗里照亮在对方身上的小小微光。
“秦彻。”你躺在他的腿上望向他,“那个时候...你是不是也很难过?”
秦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梳着你的头发,“哪个时候?”他故意装听不懂。
你有点恼,猛地偏头做势要咬他的手。
“就是和我离婚之后!”
“当然难过。你又不是没看见,我哪次看到你忍住不去招惹你了?”
“那你还跟我离婚。”你戳戳他的下巴,表示非常不满。
“因为我真的害怕失去你。小猫。”他垂下头来,你看到他认真的神情。
“小猫先睡一觉,等你醒了,我把一切都告诉你。”
你点点头,乖巧地躺回床上。眼皮逐渐沉重,意识在涣散,你终于坠入了梦乡。
秦彻坐在床边,听着你呼吸绵长,消化着从昨天到上一刻的所有事实。
他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把这一切都想起来。
他的实验室,起建在盖亚实验室的旧址上。本来他打算一辈子不让你再看到这个地方。那些暗无天日的回忆,他希望你最好永远不要想起来。
可你还是来了,在穿过连廊,看到实验台的一刹那,像枯萎的花一样歪倒下去。
那个时候,秦彻揽住你的双手都在颤抖。与旧日太过相似的情境,让他条件反射地害怕。
他怕极了,他失去过你千万次,不想再多一次了。
还好,你只是沉沉睡着,皱着眉头,紧抓着他的衣服,像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。
他就这样在床前守了你三天三夜,他的感情和理智就这样也交战了三天三夜。
离婚从来不是他的本意,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多爱你。可命运从不饶人,他逐渐发现无论在哪一个时空,你们好像都无法拥有美好的结局。
其实在秦彻屠戮了实验室那天之后,他与你,双双掉入深空裂隙。
可没有人知道,裂隙里是无穷尽的时空循环。
你在每一个时空里重新活过来,可总是像曾经一样失去所有的记忆。秦彻也在无数个新的时空里认识了你一遍又一遍。
他在每一个时空里与你结婚,和你生活,短暂地快乐。
他又在每一次时空里失去你,看着你一次次在他怀里死去。
他又带着你到达新的时空,看着你活过来,又看着你忘记他。
在这样在一次次没有意义的循环中,秦彻用尽全力地想扭转结局,可没有一次,你们能逃得过既定的宿命。
你们的结局,仿佛被下了最恶毒的诅咒,永远都逃不开像实验室里那样的场景——你永远为他而死。
秦彻就像被诅咒的西西弗斯,在时空的循环里企图翻搅命运,却在执念的山谷里越陷越深。
他记不清如今已经是第几次循环,可哪怕能再看你一眼,他也心甘情愿踏入这个无尽的轮回监牢。
可深空裂隙在不断消失。
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。
于是他找到了当年的研究员张素,想探寻是否还有一丝发生奇迹的可能。
在离婚前那段时间,张素的话在秦彻的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她说:“你有没有想过,可能最后一次实验中的情景,从来都不是幻觉?”
“就像实验 一样,每一个时空,亦真亦幻,都是你们潜意识的投射。”
“她那么爱你,无论何时何地,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。”
“除非——这个世界,不再有你。”
那时候的秦彻想,如果他的离开能改变定好的命运轨迹,换来你安稳又幸福的一生。他甘之如饴。
于是他说伤人的话,他把你推开。
他在这样反复的痛苦挣扎里,告诫自己要离你远一点。可又一次次像上瘾一样无法克制靠近你。
他从来敢爱敢恨,从来不屑于这种苦情戏码,他也真想踏破这样的狗屁宿命。可他更怕永永远远地失去你这样鲜活又可爱的生命。
思绪被手机微微的震动打断,秦彻接起电话,是薛明:“老大,你要的药在实验室的临床试验已经通过了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老大,你真的要这么做吗?”薛明的声音有些沮丧。
“她已经全部都想起来了,所以...不得不这么做。”
“好吧,那我把这些药都送去别墅。”
电话挂断,秦彻转头看向床上安睡的你,拂开你额前的碎发,亲吻你的额头。
他闭上的眼睫微微颤动,一吻落下,再睁开眼睛的时候,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。
......
醒来的时候,秦彻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沙发上摆弄他的新枪。你歪着头看了他一会,他好像在想什么,都没注意到你这边的动静。
你想起之前刚结婚的时候,有时候半夜醒来,就能看到差不多的场景。那时候他也总是这样,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。要么摆弄各种式样的枪,要么整理他收藏的黑胶。
然后你就会光着脚下床,坐在他的腿上,靠进他的怀里。
“睡了整整一天,小猫公主终于舍得醒了?”秦彻的声音透过回忆传来。
你飞快地起身,小跑两步笑嘻嘻地坐在他腿上。他胸膛宽阔,怀抱温暖,他的手掌托住你的脚,可以把你整个人圈进怀里。
“秦彻,我想回家。”你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着,“回我们的家。”
秦彻摆弄弹夹的手一顿,心里被不可名状的温暖焐热,“好。”他答。
半小时后,秦彻开车载着你,还有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到了你们曾经的别墅。
尚在冬日,花圃里的雪积得很厚,可庭院里的台阶小径都被扫得格外干净。梅菲斯特正昂首站在房顶的烟囱旁盯着你们。
小鸟与烟囱...你突然想起回忆里同秦彻说的那个梦,还有你在彩虹贴纸旁边画的那幢小房子。那一刻的话突然回响在耳畔——
“我们还有一个小家。”
“家里还有一只有点聒噪的小鸟。”
“我们在一个很漂亮的有小院子的房子里生活,冬天的时候,院子里都是雪。”
你猛地睁大眼睛,眼前这幢房子,与你描述中的那样,别无二致。
怎么可能...你震惊于回忆和现实的交错影响,又惊喜于原来你和秦彻的羁绊互相缠绕,紧密至此。
“傻站着干什么,不冷吗?快进去。”秦彻一手拎着行李,一手按开了密码门。
推门进屋,壁炉里传来干燥的雪松香气。沙发摆饰一尘不染,地毯洁白柔软。一切如旧。
不用想也知道,秦彻一直请了人在定期打扫。
“我还住在这里。”像是看穿了你的心事,秦彻开口答道。
你转头,看到自己的婚戒还在原处,看起来从未被动过。你想起来,那天在秦彻摊牌之后,你就收拾了所有东西离开了。临出门前,费了好大劲才摘掉这枚像生长在你手指里一样难摘的戒指。明明没过多久,如今想起来也觉得恍如隔世。
戒指被你拿起来,戒臂里铭刻着的「RAINBOW」在灯光下闪着彩色的光泽。你悄悄将戒指收进口袋里,终于明白这个刻纹的含义。
“饿了吧,想吃点什么?”此时秦彻已经简单地收好了行李,站在流理台前系围裙了。
“哇哦,秦总心情好啊?要亲自下厨?”你也走到流理台前,撑着腮帮仰望着他。
“还叫秦总?”对面的人挑了下眉毛,屈起食指敲了敲你的脑门,“以前怎么叫我的忘了?”
“对不起,睡美人睡一觉全忘了。需要一顿满汉全席才能回忆起来。”你摇头晃脑地反驳他。
“行——馋猫。去沙发上坐着玩会吧,很快就好。”秦彻动作娴熟地一手开火、热油,一手把你赶回了沙发。
半个小时以后,三菜一汤被端上了桌。
“我的满汉全席呢?”你敲着碗质问秦彻。
“想吃满汉全席?先叫声老公听听。”他勾着嘴角居高临下地看着你。
“切。吃饭了。”你埋头扒饭,不想理他。
“吃慢点,别噎着。”一杯彩色的饮料从对面被推到你的面前,“喏,彩虹特调。我调的。”
七彩的饮料在餐厅的射灯地映照下显得更加绚烂。
“彩虹...”你喃喃地念出声,“是那时候你教我的。”
你抬眼看着对面的人,他的眼睛在这样的灯光里也亮亮的。
“可以一边吃大餐,一边听故事吗?”你喝了一口“彩虹”问道。
他看着彩色的液体滑进你的喉咙,答道:“好。”
8
然后你就知道了那天过后,你们如何掉进深空裂隙,又如何在一次次循环里经历生离死别。
他表情淡淡地讲述着每一个令人惊心的细节,时不时还在给你添饭夹菜。
饭菜越来越少,秦彻的故事还在继续讲:
“在我们的第一个时空里,你还是是在上学的学生。”
“上课总是迟到,睡觉还把口水流在课本上。”
“我找了很久,才找到你。”
“我们结婚,然后还是一起生活在我们的小院子里。”
“后来流浪体在临空肆虐,那个时空里对流浪体的研究没什么进展,很快你就被感染了。”
“不过你变成流浪体的样子也很漂亮,但是握着我的枪口求我杀了你的样子不是很漂亮。”
“......你走之后,我又和你到了很多新的时空。”
“有时候你是是平凡但快乐的小职员,有时候是在学校和小朋友滚作一团的老师,还有时候是忙得昏头的见习医生。”
“每一个都是你,每一个都蜷缩着在我的怀里离去,把我孤独地留在那些时空里。”
说到这里,秦彻少有地露出悲伤的表情。他握紧了你的手,好像在确认你是不是真的好好的在他身旁,而不是因为经历地太多而产生的美好幻觉。
听到这的时候,你再也抑制不住你的眼泪,它们从鼻腔冲上眼眶,让你的眼睛红得像只兔子。
“然而,深空裂隙早就已经在消弭,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了。”你的手被更用力地握紧,你察觉到对面的人在微微颤抖。
“我曾经在爆炸前拜访过你奶奶。她是当年的研究员之一。”
“「彩虹」就是她教会我的。”
“她告诉我,只要有我在,你就永远无法摆脱既定的命运,永远会因我而死。”
“所以我骗你。把你推开,想让你恨我。最好恨到可以,亲手杀了我。”
秦彻的声音很轻,但这些话语太过沉重,敲打得你的脑袋和心脏生疼。
原来真相是这样,原来是这样。
原来这些苦衷里,包裹着秦彻千万次被宿命的大山碾为齑粉,包裹着他千万次看着爱人死在自己怀里的心头震颤。
太苦了啊,苦得让这样强大恣意的人,选择用离开你的方式成全你的生命。
眼泪滴答,落在你和秦彻握在一处的手心里。人在无力的时候,根本说不出来任何话语。只有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泪水,流不尽心头的难过和酸楚。
秦彻轻轻拭去你滂沱的泪,却轻轻笑了,“小猫哭起来也很漂亮。”
你因为他的话反而哭得更凶,整个脸都埋进他的掌心,沾湿他的袖口。
别墅里安静地出奇,只有你小小的啜泣声,连续不断地响起。暖黄色的灯光小小一圈打在你们两个人的身上。
秦彻就这样安静又认真地陪着你。
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雪来,雪落阶前,像隔开宿命的小小银河。
良久,眼睛已经流不出泪水,你肿着眼睛望着他:“可是我想与你在一起。”
这个世界上,你最相信秦彻,你最依赖秦彻,也最爱秦彻。
你向这个“罪魁祸首”祈求,也向虚无缥缈的“宿命”祈求。
“我想与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。”你握紧了他的手,又说了一遍。
秦彻笑着应你,他说“好。”他说一定会有办法的。
你努力收住哭腔,跟他拉钩。
既然秦彻都说了会有办法,你就选择坚定不移地相信他。
沉默良久,你突然想起什么:“原来奶奶的日记里说你曾经在家附近徘徊,是为了问这件事。”
“嗯。”
“而且奶奶的实验记录也被用来误导我。尽管事实是我自己选择了死亡,但表面上来看确实是你将我抹杀。”
“和你看雪的那天,我还接到了莫名其妙的电话,暗示我你才是造成奶奶死亡的元凶。”
秦彻赞许地点点头,“是不是还以工作之由,暗示我涉嫌非法的芯核人体实验?”
“对。”
“秦彻,”你轻轻唤他,“我觉得有什么人一直在引导我误解你。”
“不,不是误解。这个人想让我恨你。”
你抬头,看到秦彻的眼里有笑容,“聪明。”
“猜猜这个人是谁?”秦彻挑眉看着你。
你沉思了几秒,将目标锁定在猎人协会中。
可下一秒从秦彻口中得知的答案还是令你震惊地冒出冷汗。
“幕后的那个人是——深空猎人协会的会长。”
“原来你早就知道了?”你反应过来,“那你为什么不解释?”
“解释了还怎么让你更恨我?”
“你傻死了!”你有点生气他解决问题的脑回路,伸出手胡乱地揉着他的头发。
......
接下来的日子,因为身体还没能养好,秦彻让你远离阴谋中心,在别墅里彻底住下来。
和秦彻朝夕相处,像回到了你们的新婚时光。
你重新把婚戒带回了无名指,炫耀似的每天起床都给秦彻看。
“这么喜欢我?”每次看到的时候,他都会得意地这么说。然后俯下身,好让冲着他张开四肢的你,能轻松地挂在他的身上。
“八爪鱼今天想做什么?”
你和秦彻站在镜子前并排刷牙,含含糊糊地回答:“想打雪仗。”
“幼稚。”你获得他的锐评。
“幼稚——”梅菲斯特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过来乌鸦学舌。
“呵呵,之前是谁打雪仗开心得在雪地里滚成了和平鸽,我!不!说!”
梅菲斯特不满你的拆穿,飞上你头顶,嚣张地“嘎嘎——”叫了两声。
“秦彻!!你看看它!!”
秦彻捏了捏眉心,一手把鸟拎走,一手又拍拍你的头哄着你说:“早饭多吃点,吃完我们就开始战斗。我把薛明薛影也叫来。”
一个小时后,尖叫声和嘎嘎声在别墅的小院子里此起彼伏。
“老大——不是1V1吗?你怎么帮太太作弊啊!”薛影手里的雪球还没团完,就被秦彻一个更大雪球兜头砸中。
你顺着秦彻的目光,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,脖子突然一凉,“啊啊啊啊啊秦彻!薛明的雪球丢到我脖子里了!!!”
“看老公给你报仇。”秦彻手掌很大,抓起一把雪只需要用力一捏,就能给人砸个半死,“薛明薛影很快被砸到失语,像个死鱼一样也倒在一旁。”
“嘎嘎——”梅菲斯特叼着小冰球俯冲过来,专门往人脖子里丢。
你还没从脖子里的透心凉缓过来,就看到一旁秦彻的眉头皱了起来,然后冲着梅菲斯特发出死亡微笑。
下一秒,好像有什么黑黑的东西从天上直直地摔进了雪堆里,还伴随着一声生无可恋的“嘎——”。
秦彻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飞扬,他朗声笑着,畅快地连风都随他飞舞。
谁能想到,最后反而是锐评打雪仗幼稚的人,玩得最尽兴。
奔跑声和笑闹声随着大家的战损和力竭逐渐消散,四个人整整齐齐躺在厚厚的雪地里。
太阳升地更高,枝丫和花圃上的积雪被描上金边。院子里安静地能听到雪落下簌簌的声音。
“我们以后每年冬天都打雪仗好不好。”
“好啊好啊!”薛明薛影齐声赞同,梅菲斯特也兴高采烈的嘎嘎叫。
你转头望向秦彻,询问他的意愿。
“好。”秦彻挡住于他而言有些刺眼的阳光,笑着答应你。
除了打雪仗,你最喜欢同秦彻做的另一件事,是在日落时分散步去超市。
去超市的路上,你们会经过江边。
江上落日,旷远且浪漫。草坪上有很多小狗披着晚霞奔跑、玩耍。这样的场景看一眼就会让人幸福。
你通常会在这个时候喋喋不休地下达晚饭的菜单需求。秦彻就会调侃说:“中华上下五千年也没见过比你嘴巴还刁的小猫。”
可他还是会在超市里按照你点的菜,把所有食材都买好。顺便再买单只要他一秒钟没看顾,就多出很多奇怪零食的购物车。
回到家以后,你们会一起下厨。蒸煮煎炒,最后再等秦彻调一杯「彩虹特调」。一顿丰盛的晚餐就大功告成了。
“今天的「彩虹特调」酒味好重啊!”你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咂咂嘴。
秦彻只笑着看你,没有回答。
过重的酒精让你的脸颊迅速变红,头也晕晕乎乎起来。面前的秦彻一分为二,随着动作拖出长长的重影。
“两个秦彻?”你伸出双手覆上面前人的脸颊揉来揉去,一边喃喃地问他:“哪个是真的?”
他翘起嘴角笑了,“喝了酒胆子大了,变成小野猫了。”
“两个秦彻...两个老公?”你嘀嘀咕咕地凑向他的脸。
“你说什么?”秦彻一下子压低了眉眼,大手捏上了你的下颌,“两个老公?”
“对呀,两过袄公。”你无辜地睁大眼睛,因为被钳制着下巴,说话嘟嘟囔囔地让人听不清楚,“一过给偶做饭,一过陪偶睡觉。”
“啧。小野猫胃口倒是不小。”
“那小野猫刚才饭吃饱了,现在该和另一个老公干嘛?”秦彻故意绕你。
脑袋越来越混沌,眼睛发晕。只觉得面前的人身上的气息格外好闻,又令人好安心,忍不住越凑越近。
暮色沉沉落入海洋,风雪拂乱了枝头的月亮。
“我爱你,小猫。”白光乍现的时刻,秦彻在你额头落下了带着水汽的吻。
......
被闹钟叫醒的时候,你还窝在秦彻的怀里。他醒着,戴着金框的眼镜,正在手机上打着什么字,认真又专注,甚至没发觉你已经醒来了。
你偷偷看他,看他雕塑一样凸起的眉骨,再看到优越的鼻梁和下颌线,最后看到他喉结处被弄出来的一片红。
你有点害羞,凑过去把脸埋进他的肚子处。
“昨晚咬人,现在拱人。现在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猫变的了。”秦彻笑了一声,一手揉上了你的脑袋。
“好困啊...请假这么久了,现在完全不想去上班。”你埋着脸闷声说,不愿面对要返工的事实。
之前因为身体的原因,秦彻替你请了很久的病假。现在身体已经完全好转,又收到了楠队的召唤说队里有紧急的任务非你不可。
“哦...懂了。想做秦总的金丝雀?”
“可以吗?秦总?”你抬起头看他,却看到他胸前更多被你搞出来的痕迹,衬得他整个人秀色可餐。
“...还是你比较适合做金丝雀。”你勾了勾他的下巴调侃他。
“洗漱去上班了。”和秦彻玩闹了一会后,你终于舍得离开舒服的床。
“我一会儿去送你。”秦彻起身,也开始收拾起来。
“不用啊,让司机送我就好了。都白天了,你该睡觉了。”
“没事。我开车送你吧。”
他很坚持,你有点摸不着头脑,但并没有想太多。
黑色的宾利停在协会楼下时,你已经快要迟到了。
你开了车门头也不回地冲向楼里,却在半路上被秦彻叫住。你看到他也下了车,隔着车喊着你的名字。
你不解地看着他,只看到他嘴巴的开合,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。
“我要迟到啦,等我回家再说!”你冲他挥挥手,又向楼里冲去。
天空突然又飘起雪来,秦彻站在人来人往的天地间凝望着你奔跑的背影。
他的眼里有很多不舍,满溢出来让他整个人像一座悲伤的雕像。
许久,他自言自语道:“这次就不要再想起我了。”
9
你冲进电梯,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让你猛地趔趄了一下。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清空,晕晕乎乎地有些不真实。
你没多想,猜测可能是电梯的问题。
等你到达工位,屁股还没坐热,楠队的手就拍上了你的肩。
“5分钟后紧急会议。一起去会议室吧。”
路上,楠队碰碰你的胳膊,“病都好彻底了吗?”
“都好了。楠队放心吧。”你顺口答道,却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生病了。
“之前会长交代给你的工作进展得还顺利吗?听说今天的会议就是和这个有关。”
你眨眨眼睛,有一瞬间的迷茫。
看你没反应过来,楠队补了一句,“就是和秦彻那个呀。”
秦彻?你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,只觉得一片空茫茫的,毫无印象。楠队口中的任务你也没能想明白是什么。
“叮”。电梯正好到达会议室所在的顶层,“快走吧。”楠队率先出了电梯。
会长已经坐在会议室的上首,表情凝重。协会所有重要成员都已陆陆续续地到场。看起来是有重要的事要通知。
“自从芯核上下游的全链路搭建起来之后,协会的财务状况明显有所好转,运转资金的充足带来了诸多好处,想必大家有目共睹。”
“但是——协会必须永久暂停这一项目。”
会长开门见山地宣布通知,用目光扫视全场。然后定格在你的身上。
与会的其他成员的目光也在你身上逡巡。大家都还记得,搭建起这个链路且后续一直在负责的人是你。现在突然被停掉,背后的原因不禁让人遐想。
可关于这一切,你都全然不知。这感觉就好像世界在你的睡梦中悄然运转,唯独将你留在了原地。
众人的眼光入炬,你紧攥着手里的笔记本,未知的恐惧让你如坐针毡。
“关于停止合作的原因,”会长的声音再次响起,“是因为我们在合作方的实验基地中,发现了非法人体实验的迹象。”
耳鸣声刹那间响起,很多陌生的片段在你的脑海里闪回。螺旋状的高大建筑,红色眼睛的机械乌鸦,还有漫天飞雪里朦胧的黑色背影。
这些都是什么?你揉了揉眼睛,更加茫然地看着四周。
眼前的一切很快恢复如常,会长的讲话还在继续:
“正是这个项目组的负责人,冒着生命危险,向我发送了实验基地的录像,我们才得以发现合作方苦心隐瞒的真相,及时止损。”
会议室的屏幕上是你发送的邮件,附件里有一段模糊的录像。
可你更不记得你发送过这样的邮件。
你飞速地打开邮箱,却真的在发件箱里看到了完整的邮件。
邮件里详细地罗列了,这个以秦彻为头目的合作方,背后隐藏的所有的违法勾当。
其中一个视频文件被用最醒目的颜色标注出来。
周围其他成员的窃窃私语传入你的耳朵:“怀疑会长是在钓鱼执法,这项目一开始组建起来就是为了有机会向对方那边派遣卧底吧。”
“是啊是啊。哪有说开始就开始,说结束就结束的项目。要不是有背后的原因,不然这简直是儿戏。”
卧底?录像?
关于这些,你统统都没能在回忆里搜寻到。
你有些恐慌,还觉得脑海和心脏都空空落落的,像是丢了很多东西。
“同时,协会对于这种非法人体实验的行为绝不容忍。”会长出声总结发言,“现在通知各作战组人员,务必铲除非法实验基地及其幕后黑手,秦彻。”
“任务刻不容缓,希望各位能够抓紧调查,迅速行动。”
“散会。”
会议结束。楠队马不停蹄地开始安排会长下达的工作。
她的目光看向你,“既然你对实验基地比较熟悉,关于实验基地的作战任务就交给你负责。”
“和秦彻相关的调查和作战任务,我亲自负责。”
“蒋楠,”会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,“你去实验基地,秦彻这边的交给她。”
“务必完成任务。”他脸色凝重,再次向你强调。
你还没有从一系列疑惑和飞快变化的事实里反应过来,只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。
会长很快转身离去,“这次怎么回事,以前会长从来不会干涉作战组的工作安排。”楠队看着会长离开的背影小声嘟囔。
“你没问题吧”?她又转头拍了拍你的肩膀。
“放心,楠队。”你回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。
大楼顶层,一双枯槁的手拿起落地窗边的手杖。男人站在窗边,脚踩着整个临空市,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云端。
作为深空猎人协会的会长。他拥有几乎可以比肩神明的力量,手握的权力大到可以操纵千万人的生死。
可他终究只是凡人之躯。生命如指缝之沙,随着时间的风悄然流逝。
拥有了神明的力量,但没有它们的长生。这大概是此间最痛苦之事。
直到他知道「以太芯核」的存在。
「以太芯核」,他的毕生所求。拥有以太芯核,便能拥有比肩天地的生命。
当发现秦彻身上蕴藏着一颗后,他欣喜若狂。可秦彻的强大,注定了他不能正面出击。
于是他注意到了你。
你天真、正义、作战优秀,还背负着亲人死去的巨大仇恨。
更重要的是,他从张素的实验记录中,知道你的体内也有另一颗以太芯核。而且只有你们彼此才能抹杀对方。
他指望着你们能够自相残杀,他便可以坐收渔利。
张素的死成为他利用你的契机,他利用职务之便,一步步将元凶的线索指向秦彻。
可这些并不能完全保证计划的成功。
他不断地挑拨着你们的关系。
他杀死了与你短暂共事过的男同事,临死前威胁他说出晦暗不明的「真相」。
又企图用实验记录让你相信,秦彻不仅与张素的死息息相关,而且曾在实验中杀掉过你。
他仍觉得不够,又暗示你秦彻的实验基地藏着不可告人的邪恶秘密。
他相信,你的仇恨、你的正义,都会成为你杀死秦彻的刀。
事情开始按照他的计划发展——你开始怀疑,开始调查,开始一步步跳入他设置好的「斗兽场」。
尽管中间一度失去了你的消息,但昨天深夜,你依然交给了他满意的答卷。
秦彻实验基地的录像文件安静地躺在他的信箱里。他看到下面是你的附文:请求迅速加派人手,开启作战行动。
风卷着黑云冲散了原本湛蓝的天空,阴影笼罩着协会的大楼。
场下的困兽要开始厮杀了,他的双眼胀得通红,再也无法掩藏泼天的欲望与野心。
工作结束后,你站在协会的大楼门口,一边思考着今天发生的怪事,一边下意识地往家的方向走。
会长和楠队口中的任务、其他成员猜测的卧底、还有那封看起来真的是你发送的邮件...桩桩件件,你一概不知。
而最迷茫的是接踵而至的作战任务。任务目标秦彻究竟是什么样的,好像大家都知道,唯独自己没什么概念。
你甩甩脑袋,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。你怀疑是生病烧坏了脑子,总觉得脑子里空空荡荡,反应迟钝,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。
落日隐没,路灯在你头顶渐次亮起时,你从思绪里回过神来。街道周围的景象一片陌生,这时候你才意识到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。
明明想着要回家,却心不在焉地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。
你转身,准备向对的方向走。
可在抬头的瞬间,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高大男人。他黑衣黑裤,衬得一头白发格外耀眼。路灯自他头顶打下,落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。
耳鸣声又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响起,眼前的身影仿佛和记忆深处某个影像飞快地重叠又分离。强烈的心悸让你的疼得弯下腰来。
再抬头时,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。唯留路灯的投影空打在地上,像是那里从来没有人出现过。
你回过神来,踱着步缓缓地继续向你住的公寓走去。刚到家放下背包,手机铃声和猎人手环同时响起。
“协会出事了!快回来!”电话那边传来楠队凄厉的喊声,巨大的轰隆声从背景里传来,淹没了楠队剩下的话。
你顾不得思考,飞快地朝协会的方向飞奔而去。
......
此刻的协会顶层,秦彻站在完全碎掉的落地窗前,手中抛接着几枚小小的子弹。
他挑眉看着面前的人,露出玩味又不屑的笑容。
“道貌岸然,衣冠禽兽,还是老谋深算...?比较喜欢我用哪个词形容你?”
“猎人协会的——会长。"
秦彻对面的人面色如常,仍旧是正气凛然的样子,“N109区的秦彻。久仰大名。”
“合作不成,就要伺机报复。这就是N109区的作风吗?”
“看来刚才的形容还是不够精准。”
“伪善至极又愚蠢至此。”
秦彻掏出腰间的枪,开始悠闲地给弹夹装弹。
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?”面前人的人依然镇定,像是根本不怕他手中的枪。
“从一开始。”
“从你把她送到我身边的时候。”
秦彻轻蔑一笑,连头也不抬。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将弹夹填满。
“我还得谢谢你,不然我还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找到她。”
“哦,说起来我还得谢你一件事。”
“你不觉得很蹊跷吗?你派她到实验基地之后,就再也没收到她的消息了?”
秦彻抬起头,看进面前这个始作俑者苍老的眼睛里,在他的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慌乱。
“所以得谢谢你,多亏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她送回我身边来,她才能恢复所有记忆。这可是我重来了这么多次,都前所未有的事。”
弹夹被扣上,子弹已经上膛,秦彻将枪口对准对面人的眉心,“老东西想引导我们自相残杀,好坐收渔利?未免把我们夫妻都想得太过简单了。”
“砰——”秦彻扣动扳机,没有一丝犹豫,连眼睛都没有眨。
男人因为子弹的冲击力向后踉跄着倒地,鲜血喷溅在地毯上,很快蔓延开来。
可还没等秦彻收起枪来,倒下的人又缓缓起身。
他发出森寒的笑声:“哈哈哈——秦彻。现在自不量力这个词。反送给你。”
10
秦彻看着男人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,立刻明白过来:
“呵。猎人协会的会长,竟然「以身试法」亲自参与了芯核人体改造实验?真是荒谬地让人发笑。”
他冷笑了起来,从窗边踱步靠近面前重新站起来的男人。
枪声随着秦彻步伐的节奏响起,弹壳落地发出清脆的铃琅声,他走了多少步,就开了多少枪。
直到在会长的身边站定,手里的枪发出一声空响。
他眼神睥睨,俯瞰着被一次又一次击倒在地上的男人。尽管身体经过改造,这个人此时也再无力站起来了。
“秦彻。就算是开一万次枪又如何?你杀不了我的。”轻蔑的笑声传入秦彻的耳朵。
秦彻也笑了,笑容里带着嗜血的快意。他一手掐上了男人的脖子,将他用力固定在地板上。
“哦?枪杀不了你。那就先把你这装着芯核的愚蠢头颅拿掉如何?”秦彻将指尖嵌进男人枯槁的脖颈里,他的笑声随着手掌的不断收紧而越来越放肆。
“我...我不会死的...”
“协会所有的猎人...都已经被我召回了...包括她...”仰倒在地板上的会长因为窒息只能断断续续地开口,他的脸上依然没有露出多少恐惧,甚至眼带挑衅地看着秦彻。
“近了...近了...在门口了...她会替我...替协会杀了你。”
“只有她能杀了你...秦彻...我知道...只有她能杀了你...”
秦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颤动。
“如果——我就是要让她杀了我呢?”
恐惧的表情终于出现在了男人的脸上,他瞳孔紧缩,震惊地目眦尽裂:“什么...?”
秦彻松开掐着会长的手,缓缓俯身贴进男人的脸侧,带着冷笑说道,“我已经让她忘了认识我后的所有记忆。现在...我是她的任务目标,马上还要弄死她最敬爱、最钦佩的会长——这两个理由应该足够让她毫不犹豫地杀掉我了吧?”
“你说是吗?我们慈祥的——会长。”
“秦彻。你图什么?”恐惧扭曲着男人的面庞。他想不通,想不通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。
“你没必要知道了。”秦彻再一次掐上了男人的脖子,不断收紧,再收紧。
地上的男人因为窒息,再也无法出声。只能竭尽全力地抓挠、踢打着秦彻。秦彻的指尖嵌入他枯萎的皮肤,轻轻捏断他的喉管。肮脏的血和肉糜顺着他的手指淌在地上。
指尖用力,再用力。男人的头被秦彻一把提在手中。
月至中空,明亮的月光打在秦彻身上。他逆光站着,提着一颗肮脏的头颅,像地狱里的恶魔。
他将这个时空里最后一点对你的威胁消除,准备迎接所有轮回里的死亡。
大门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和呼号。秦彻动了动耳朵,在其中辨认出你的呼吸和脚步声。
下一秒,他看到冲进大门的你。月光将他高大的影子投射在你的身上,黑暗笼罩着你。
他像是不满意这样的光影似的,后退进阴影里,让月光重新打在你白净的脸上。
他认真地端详着你,好像看到很多年以后,忘了他的你一直长久而幸福地活着。
这一次终于要结束了,他释怀地笑了。
**
一路冲上顶楼的时候,你并没有多想。作战组的任务执行多了,你早就具备临危不乱的素养。可在推门看到这个提着头颅的白发男人时,还是被强烈的冲击感钉在了原地。
他很安静,一双红瞳在黑暗里熠熠生辉。
剧烈的耳鸣声再一次响起,脑海里闪回过很多高大的身影,与眼前的男人重叠。
朦胧里,他晃了晃手中的头颅。
你在血肉模糊中辨认出,这是会长!
面前的这个人杀了会长!
你甩甩头,甩掉脑海中漂浮着的奇怪画面。冲着面前的人举起了枪。
手指扣上扳机,可不知为何,脑海中的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,像是要跳脱束缚,和眼前的人融为一体。
你看到面前的人一步步像你走来,身后仿佛带着翩飞的雪。他红色的眼眸里藏着温柔的笑意,轻声唤你,“小猫。”
画面突然变幻,你重新回到现实。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依然在,可眼角溅着黑色的鲜血。
你望向枪口所指处,看到了他的胸膛。
他的大掌握上你的手,带着你熟悉的温度,手心的茧硌在你的指骨上。
他的眼睛里带着你看不懂的悲伤,可嘴角却弯着,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:“别发呆。调动你的Evol,不然可杀不死我。”
本能和直觉让你抗拒开枪,你挣扎着,想挣脱他的手。却反而被强硬地握得更紧。
“松手!”你慌乱地吼他。
紧握着你的大手有一瞬间的松动,你看到面前的人挑了挑眉。
你使尽全身力气用另一只手钳制着他的胳膊,“你杀了会长,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?”
“想死可没那么容易,审讯、定罪,一样你都逃不了!”理智让你说出冠冕堂皇的话,可你的手在颤抖。
不是因为眼前的人而害怕,而是本能地害怕他会死去。
身后,楠队和其他成员紧跟着赶了过来。他们在看到地上失去了头颅的会长时,齐刷刷地举起了枪。
不知是谁开了第一枪,随后“砰砰”的枪声响彻整个房间。子弹打在秦彻的身上,溅出一朵朵血花,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愈合。
他屹立不倒,连头都没转动一下。只是将一只手抬起,那些想要冲上来攻击他的人便轰然倒下。
“杀了他,快!他就是秦彻!我们的任务目标!”楠队凄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。
秦彻直勾勾地盯着你的眼睛,重新握紧你的手。
“杀了我。”漫天的嘈杂声里,他用口型重复着楠队的话。
“快!用你的Evol杀了他!作战小队要坚持不住了!”
更多的人在面前这个男人手里倒下,更凄厉的声音传来。
扣着扳机的手指抖动地厉害,但身后太多的生死已经催生着Evol的力量涌现在了你的手臂上。
“没事的。很快就结束了。”秦彻的大掌终于完全包裹住了你的手,他轻轻带动你的手指——
“砰——”枪声响彻整个房间。
世界像是被按了慢放键。他胸前的血喷薄而出,溅落在你的手上、脸上,灼热地令人痛楚。
你看到面前高大的身影缓缓地向后倒去。直到撞击在地板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
他眼里熠熠的红光逐渐消散。你本能地想上前抓紧他的手,可却被枪的后坐力带着踉跄地向后跌去。
有晶莹的雪从碎裂殆尽的落地窗外飘飞而来。它们降落在秦彻的身上,被染成暗红的血色。
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臂。红色的血雾缠绕着向你而来。
强烈的睡意涌上眼睛和大脑,你的眼睛上下开合,强撑着不想睡去。好像一旦睡去了,就会永远失去些什么。
“晚安。小猫。”
“都结束了。”
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,莫名地让人安心。
你的眼睫颤抖着闭合。
飞雪飘零满城,你看到了红色的月亮。
11
醒来的时候,你发觉自己躺在家里的小床上。
明明冬天都要过去了,窗外还是积了厚厚的一层雪。
你活动了活动筋骨,发现整个人完好无损。从床上坐起来,麻木的脑子才逐渐复苏。
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场景在脑海里被缓慢地渲染出来。与之而来的是心脏传来尖锐的疼痛。
你痛地弯下腰来,却不知道究竟这颗心脏是为何而痛。
你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。
其实那天的会议结束后,你便确信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。
而关于秦彻...你总觉得他在丢失的这段记忆里,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。
“滴滴滴——”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,是一条工作消息。
“会长猝然离世,为协会蒙上了阴影。号召深空协会的全体成员在此刻坚守使命,共度时艰。”
“作战组的优秀成员在任务中成功击杀秦彻,功不可没。令放假修整,择日表彰。”
心脏的钝痛弥散,你麻木地将手机放回床头。却看到一张手写的字条,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:
“知道你不想见我,提前走了。桌子上有我做的早餐,上班前记得吃。
谢谢昨晚的照料,如果不想和我再有瓜葛,下次见死不救也不会怪你。”
早餐?
你起身走向厨房,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在厨房忙碌。好像有煎蛋的香气传来。
可你再走近一点,那个身影和所有的嗅觉都消失无踪。
你揉揉眼睛,再抬头时只有空空荡荡的厨房。刚才的一切原来是一场幻觉。
秦彻...秦彻...你不断念着这个名字。
越来越强的感觉让你确信,你和他曾经一定认识。那些真的是幻觉吗,还是潜意识里你的记忆?
探寻这一切的欲望越来越强烈。而首先,你要搞清楚你失去记忆的原因。
你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,得到了你身体素质优秀,强壮如牛的结论。
但在你离开的时候,又被医生叫住。他说:“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失去记忆,还有两种可能。”
“一种是创伤应激。”
“如果是创伤应激,通常会在再次遭遇重大创伤时都回想起来。但按照你的描述来看,作战中的情境并没能让您回想起记忆。”
“那就只剩下唯一一种可能——”
“药物干预。”
踏出医院后,你立刻电话求助了协会里最专业的药剂师,得到了他的肯定答案。
“这种药的制剂配方并不难拿到,但难在控制发挥药效生效的时间。因此需要大量的临床试验。要想成功,必须有大量的芯核储备,来提炼所需要的材料。所以至今也很少有个人和机构能够制作出来符合标准的药剂。”
大量的芯核储备和临床试验...具备这两个条件的,除了协会,难道会是秦彻?
可是他,为什么要制作这种药物,让你失去所有记忆?
回到家,你在电脑上搜索所有关于秦彻的新闻和资料时,右下角的邮箱里弹出会长的讣告。
你匆匆扫过,突然想起那封以你的名义发出的邮件。
再次点开邮件,下载了所有的附件一一检查,甚至检查了正文的措辞。
你确认这并不是你发出的邮件,文件的命名规则和标点符号的使用都不符合你下意识的习惯。
可你把这邮件看了一遍又一遍,都没能再发现其他的线索。
关上邮箱的页面,下载文件的页面出现。并列在一起的文件名,凑巧组成了一个单词——
“R.A.I.N.B.O.W.”
刹那间,眼前又涌现起陌生的画面——
灰白墙壁上的彩虹贴纸闪着细碎的光,有熟悉的声音纠正着你发音,他说“彩虹,读作彩——虹——”
黑暗的连廊尽头,熟悉的身影一次次地挡住你,告诉你“跑——快跑——”
烟花盛放的天际下,有人在你的无名指上戴上黑钻石的戒指,戒臂里刻印着的「RAINBOW」在漫天光彩里熠熠生辉。
被积雪覆盖的小小庭院里,挺拔的身影迎着风雪恣意飞扬,然后他转头问你:“小猫,打雪仗就这么开心吗?”
所有的画面在虚空中飞快地闪过,一帧又一帧,像一场大梦,一股脑冲进你的脑海。
秦彻...全部都是关于秦彻的记忆。
你的瞳孔因为无助而不知所措地转动着,一切的一切,还有那些丢失的感觉像一股压力巨大的瀑布,排山倒海地冲刷着你的胸膛。
直到最后一幕出现在眼前——
你冲进协会大楼之前回头看着秦彻,他站在宾利的另一边。
雪落在他的肩头,巨大的悲伤笼罩着他,像一座伫立在雪中的悲伤雕像。
你全都想起来了。
就是那天之后,记忆在瞬间褪去。
然后,你很快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——秦彻已经死了。
他握着你的手,向他自己,开出了最后一枪。
以太芯核的供体,是能够杀死彼此的刀。
为了避免一切按照既定的结局进展,为了让你活下去,为了让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存在能够杀死你的威胁。
他选择了让你遗忘,让你在忘记他以后,在这个时空里安稳地、幸福地好好生活。
可是秦彻啊,小小的一瓶药剂,怎么能真的让人忘记千百次沉沉黑暗中的救赎,怎么能真的让人忘记这横跨时空,淌在血液中的爱。
如果无法跨越生死的话,那就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,跨越时空。
眼泪打湿了你的手背,你朝着秦彻的实验基地走去。
如果没有猜错的话,实验基地前的深渊,就是传闻中的深空裂隙。
秦彻曾告诉过你,深空裂隙已经快要闭合。所以这一次,是最后一个时空。
可他不知道的是,奶奶的实验笔记中,记载了所有关于你的再生实验的结果。其中一条便是——你的死亡,有几率产生开启深空裂隙的力量。
向死而后生,大概才是你命运的箴言。
此刻的你站在裂隙的边缘,低头是望不到尽头的深渊。 崖边的风撩起你的额发,鼓动着你的外套。你每往前走一步,都用尽全力顶着呼啸的风。
红色的云搅扰着风,不断地将你往回推。
脑海里响起秦彻说过的话,他抱着你在深空裂隙里穿过了一遭又一遭。站在崖边的他,会是什么样的心情?
是不是也像你现在这样。明明面前是深渊和死亡,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奔赴。
眼前好像又出现了幻觉。你看到秦彻的身影。他站在崖边,朝你笑着,恣意又潇洒。
你不确定这是否是一场豪赌,但你永远都不会后悔此刻无畏的决心。
三步,两步,最后一步...
踮起脚尖,用力向前蹬,你跳进了深不见底的裂隙中。
......
你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,那感觉像沉在水里。
黑色的水温柔地包裹着你,你在混沌里睁开眼睛,看到水里有明明灭灭的光点。那些光点里映照着你和秦彻的种种过往。
你们笑着的,他将你抱在怀里的,在镜子前帮你梳头发的。许许多多,都是幸福的瞬间。
手边好像有水草浮动,缠绕上你的手臂,传来真实的触感。
忽然有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声音,破开黑色的水面传来:
“还不醒?怎么这么能睡。”
是秦彻的声音!
你猛地睁开眼睛,看到熟悉的面庞。白发红瞳,逆着落地灯暖黄色的灯光挑眉看着你。
周围也是记忆里你们那幢别墅里的样子。积满雪的庭院、一样的彩虹贴纸,还有梅菲斯特站在床头的栏杆上歪着脑袋看你。
泪意不知为何突然冲上眼眶,眼泪直直地夺眶而出,打湿了你的脸颊...
不对,打湿的不是脸颊,是脸颊上的毛绒绒。
?你有点懵。
“啧。做猫也这么爱哭。”秦彻好笑地刮了刮你耳朵的毛毛。
你懵逼地站起身,跳到镜子前面。
被镜子里自己的猫爪猫耳朵,惊掉了下巴。
“哈哈哈哈,”秦彻看着你这幅傻叽叽的样子,心情颇好地笑了起来,“别照了,小猫。”
大掌抚上你的后背,顺毛一下一下地捋着。他安抚着你,说:
“谁能想到——睡了一觉,养的猫就变成人了,该吓一跳的是我。”
“让你彻底变回人的方法要过一阵子才能试验好。”
“所以先委屈你当几天人形小猫。”
“正好给我玩玩。”秦彻坏笑着靠近你,大掌一把包住了你脑袋上的猫耳朵。
你看到他的嘴巴不断在眼前放大,然后他将一个温柔的吻落在了你的毛绒绒上。
“全宇宙记性最好的小猫。”
“全宇宙最勇敢的小猫。”
“这一次谢谢你找到我。”
命运的齿轮轮回转动,你们流尽血泪,跨越生死,终于于千万个时空里找到一个幸福的结局。
漫长的冬季要过去了,秦彻将你抱在怀里,站在檐下看第一场春雨。
雨过天晴,你们在蓝丝绒一样的天空中,终于看到了彩虹。
(正文完)
番外是重逢后的故事,放心食用。